(1)空白的信
风打寒竹,鸢戏柳,小雨最是怡人。
三月初春的早晨,难得下了一场清敛细雨。苏启文就那么出神的站在亭子里,毫不顾忌自己的衣角已是被风沾湿了。
斜雨丝丝缕缕,如屏如幕,最是惬意,也最是无趣。于是清闲无事的小丫鬟们就聚在一起,偷眼瞧着暮雨里那道寂寥身影,窃窃私语。
她们都笑着说:
“看!咱家公子又在发呆了~”
整个藏剑山庄的人都知道,自从七个月前苏启文去了一趟洛京后就沾上了一个怪癖:每当有雨,这位风流倜傥的无双公子就会怔怔的找个没人处呆着,痴痴的仰望起漫天雨丝,神情恍惚。
看着默然不语的苏启文,有人猜,是公子终于寻到他妹妹的消息了,只是天长日久,不好相认,这才忧愁哀叹;
也有人说,是公子进京时,与人比试武功输了,不然,为什么他这么久都没出去玩,往回拐带漂亮姐妹了?
还有人说,是公子终于有了心怡的姑娘了,只是人家嫌弃他江湖身世,不肯相与……
小丫鬟们胡乱猜测着,笑嘻嘻说着闲话,好奇着公子的异样,就像好奇他那一柄天下第一的刀一样好奇。
她们好奇,却又不敢去问,就像从来没有人敢在雨天去打搅公子一样不敢。
今天却有人敢了。
那是一位十三四的小姑娘,叫做竹沁儿,大概是一两年前来的罢,丫鬟们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想着她平日里跟公子说话最亲密随意,就让她去了。
小姑娘梳着两条马尾,蹑手蹑脚的,冒着雨轻轻靠近竹亭,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咬咬牙,小声道:
“公子,有人送信来了……公子?公子!”
小姑娘一连叫了三声,才让苏启文回了神。
于是他诧异回头,笑着将竹沁儿唤了进去。
原来雨天的苏启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还会细心的伸手替人遮雨。
坐在石桌上,苏启文接过小姑娘掖在怀里的信,瞥一眼,然后笑意微敛。
那是一张空白的纸。
“谁送来的?”
苏启文轻声问。
竹沁儿低下了头,“那人脸生的很,姐妹们都不认得。”
苏启文皱起眉,“可曾留下人家喝茶?”
竹沁儿道:“他身法极快,步子也有些匆匆。”
苏启文诧异道:“你也留不下?”
竹沁儿认真道:“我也不行。”
于是苏启文的眉蹙的更紧了。
竹沁儿不只是竹沁儿,她还姓柳。
这世上姓柳的有很多,柳树长成的树林也有很多,但唯独秦陵的那片柳树林风光最好。
据说那里的柳树叶子能随风飞到九丈之高。
柳竹沁就在那片柳树林长大。
但现在出现了一片连她也摸不到的柳叶。
苏启文不禁低头思索。
良久,苏启文突然抬头,吩咐竹沁儿把丫鬟们都叫进亭子,问:“这几天庄子里外可曾见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
丫鬟们围成个小圈子叽叽喳喳。
藏剑山庄独占一座百里大山,平日里除了上山打柴的樵夫路过讨茶,倒也确实没有什么人来过。
于是小丫鬟们揪着眉了一阵,都道:“不曾见过。”
苏启文暗自点头。
小丫鬟们自然也不只是小丫鬟们,她们还是江湖各大花林树林的小千金。既然她们说没人窥伺,那便至少说明南北四宗七派十六帮以及整片武林都没有人看中这个小山庄。
那又是哪位高手,来藏剑山庄寻乐子呢?
苏启文反复扫视着白纸,锋利的目光如剑仿佛要将其一寸寸剥碎分离。
纸上依旧空白。
“呵。”
看着公子对一张白纸认真,小丫鬟们便觉有趣,都问道:“公子可看出什么?”
苏启文依旧看着信,似真的在认真研读,道:“只怕这人与我有旧。”
竹沁儿抢笑道:“若非有旧,又怎会给公子寄信。”
苏启文继续道:“只怕这人还有事相求。”
竹沁儿又道:“若只是吃酒,怕是不必浪费笔墨。”
苏启文继续道:“只怕这事十分急切隐秘。”
竹沁儿笑道:“若非急切隐秘,又怎会连一字都来不及写上。”
苏启文继续道:“只怕这人还与我十分熟悉。”
竹沁儿笑道:“若非熟悉,他怎敢确信你只凭一张白纸就明白他的意。”
竹沁儿忽的笑意一顿,认真道:“公子可是猜出了是谁?”
苏启文笑道:“猜的确是能猜出一个。”
竹沁儿奇道:“为何只是一个?”
苏启文道:“因为我只有一个朋友。”
小丫鬟们齐问道:“公子那朋友是男是女?”
苏启文怔住。
是男是女,原本不是十分重要,但对于小丫鬟们,却像是十分重要。
苏启文把信放下,道:“是位姑娘。”
于是小丫鬟们炸开了锅。
她们抛弃荣华富贵不远千里来到藏剑山庄自然不是来做丫鬟的。
竹沁儿就掩嘴指着身后那群正在嚼舌根的姐妹痴痴的笑:“公子这话,可伤了不少人的心嘞!”
笑好一阵,竹沁儿才歇下来,道:“既然朋友有求,公子为何还不走?”
苏启文无奈道:“因为这是一个我不喜欢的朋友。”
竹沁儿不解,“公子又怎会与不喜欢的人交朋友?”
苏启文苦笑:“可她的确是我的朋友。”
竹沁儿道:“那这公子不喜欢的朋友,又寻公子何事?”
苏启文扬了扬信纸,道:“自然是不喜欢的事。”
竹沁儿又笑:“那公子可是又猜到了哪一件事?”
苏启文失笑道:“怎么就是一件?”
竹沁儿看着苏启文,缓缓道:“因为这几天江湖上就只有一件事。”
苏启文忽然收敛了笑容。
一时只剩雨声。
过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不错,这几天来,只怕没什么比玉玺现世更引人口舌的了。”
气氛又是一阵沉默。就连小丫鬟们也都失去了笑容。
竹沁儿咬着唇开口:“既然这事公子不喜欢,那就不要去了。”
苏启文闭目道:“我毕竟姓苏。”
苏姓是个很常见的形式,就像柳姓一样常见。
但当十五年前的皇帝也姓苏时,苏姓就变得不那么寻常。
如今的皇帝不姓苏,姓李。
玉玺也已经消失了十五年。
如今却传闻在千里外的罗浮大山突然出现。
而苏启文那位许久都没有联系的朋友此时也突然传信,这两者可是有着关联?
最好没有。
苏启文暗自道。
然后他抬头看向竹沁儿,“我要去罗浮一趟。”
竹沁儿问:“公子要带几个人去?”
苏启文道:“我一人足矣。”
他说是一人,那便只有一人。
于是竹沁儿正了脸色,郑重道:“公子小心。”
“自然要小心。”
苏启文叹了一声,把目光从纸上移开,起身突入雨中,就沿着碎石小径大步而去。
“备马吧,我要快些赶到罗浮山。”
“……是。”
竹沁儿在亭中轻轻应了一声。
亭外健马嘶鸣,早已有心细的丫鬟备好。
少年微笑着谢过丫鬟,翻身上马。
披一身蓑衣,苏启文腰刀斜挎,长歌而行,在雨中渐渐与空蒙山色融为一体。
乌云汇,北风急。
外面的雨也越发的大了,被风卷着打在亭子周围的翠竹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丫鬟们陆续离去,只有竹沁儿站在依旧原地。她静静听着雨声,忽然就感觉身子有些冷了。
“……沙沙!”
﹌﹌
﹌﹌
(2)饮酒的人
是夜。
云淡风轻。
笑声喧嚷,老帐添新红。
空旷寂静的房间内,有人伏在桌上饮酒。
大红的嫁衣,大红的妆容,少女如水的眸子也映成了大红。
她正在轻声哼着小曲儿,看去已有了三分醉意,随手一拨,就将身边的酒盅碰倒。
大红色的酒盅里流出大红色的酒。
少女贪婪的将手上的酒渍舔净。
在她娇柔的身下,充当坐垫的是一位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子。
他年纪还很轻,依稀是个少年模样,脸上的浓浓喜色还未散去却已永久凝滞。
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冰凉僵硬。
少女抚摸着少年年轻而美好的脸,流露出不忍和怜惜,目光暗淡。
今天是东郡梁王的小侯爷大喜的日子,所有的仆人,客人,侍卫都在前院贺喜,哪怕是小侯爷最信任的孙李刘张四名顶尖高手也被他自己支开。
所以他在今天死了。
小侯爷毕竟只是小侯爷,远没有自己父亲那种可以被心腹手下围观房事的脸皮。
或许他以后会是一名贤明的王侯,但此时他的生命已经停止。
少女默默哀叹。
他才二十。
他有敢于违抗父亲并迎娶江湖女子的勇气,但代价就是生命。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而死。
少女其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命值一千两黄金。
一个杀手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报酬就足够,多愁善感不能让她的刀再快上一分。
少女这样想着,用力拿刀把少年脖子上的伤口割的更深些,又用酒杯接着滴滴答答盛了一杯一口饮下。
于是她脸上的醉意更深了。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将人影吹得摇晃,少女就轻拍着少年的背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唱。
风雨萧萧,吹的那桃花飘摇,
把一把袖口,小娇娥埋怨衣裳单薄,
回首,扑一只蝴蝶丢掉,
那同游的郎啊,你怎么只顾说笑,
猜不到少女的心焦……
……
“吱呀!”
红烛,深帐。门突然被推响。
少女抬头看去,进来的也是位少年。
“该走了。”
那少年道。
少女朦胧着眼波,“去哪?”
少年看着醉态的少女,幽幽道:“去杀人。”
少女咬着头发玩耍,嘴里含糊不清道:“按规矩,咱们做完这单可以休息一月的。”
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渐低,仿佛有些委屈,“你说过带我去沐化看日出的。”
少年干脆道:“好。再杀一个人,咱们就去。”
少女道:“杀谁?”
少年道:“一个绝顶高手。”
少女不禁睁大了眼睛,“有多高?”
少年认真道:“听说他其实不大,那么我束高头发应该和他差不多高。”
想了想,少年又补充道:“这次行动,要么他死,要么我们俩死。”
于是少女不再沉醉,她的眼睛慢慢亮起,掷杯开怀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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